常往

想要被爱,是一切不幸的根源。

【八佰|朱胜忠x齐家铭】风花满楼

*无差。一个乱世之中,山雨欲来风满楼,朱胜忠和齐家铭却发现一朵花的故事。(原电影线,内容扩展)

*八佰里的每一个人,都值得一个独立的故事啊。

 

1.

一九三七年临冬,上海的苏州河不是河,是天堑。凭空一划,英法租界隔在那边,四行仓库留在这边。

 

鼓点乱响,枪炮轰鸣,八佰在这边挺着,四万万人,在那边看着。

 

从前,朱胜忠和齐家铭有一个关于未来的约定。

 

可后来,有的人却终没能走过那座横跨天堑的窄桥。

 

 

2.

东北全境沦陷的时候,当局没慌,中华的土地上,一个民国,一个满洲国,就那么相安无事地处了六年,六年后,宛平城又再起火,旧事重演,日本人明目张胆。终于不能不打了,蒋中正亲自督战,还是节节败退,打了三个月,颓如山倾。七十万国军一波一波的送到前线,又一波一波地抬下来,人命变成数字,在烈/士簿上一个挤着一个。朱胜忠在炮刚响时就参了军,他会点拳脚,年轻,冲动,像一只猛兽,在原来的连队略有威名,但到这里来,大家没有什么差别,连谢团长也一样,他们都是被放弃的人。

 

可是人不能自己放弃自己。

 

开战前的一晚,朱胜忠巡夜时,听到有人在赌钱。老算盘对着端午,神神叨叨地捏住一枚硬币,那小子愣头愣脑地看着。

 

他往旁边一站,问:“赌什么?”

 

“字,明天我冲锋。画,明天他冲锋。”端午抬起头看他,还是傻愣愣的,全数如实告知。

 

朱胜忠垒了一整天的土,累得手臂上的肌肉都在抽筋,此刻听了这种混话,真是一股邪火直冲上脑子来,他几步上前一脚踹翻蹲在地上的老算盘,吼着骂:“赌你娘个屁!你狗/娘养的还敢赌人命了!”

 

羊拐在一旁听了,不服气地呛一句:“反正都是一个死,赌是死,不赌也是死。有啥子差别。”

 

这里所有人都知道,天一亮,就会打仗,枪炮不长眼,打仗是一定会死人的。可谁去死呢?都是爹生娘养先生教的,谁该死?谁都不想死。

可他们大概有误解,以为一个人死了,他旁边的人就能苟活下来。就像有人以为仓库给了,租界就能保全;上海给了,南京就能保全;国家给了,民族就能保全。

 

朱胜忠想:做梦,全他娘的是白日做梦。他又狠狠补了一脚,踹得人半天爬不起来,才愤愤地躺回自己的地铺,在薄薄的一层稻草上摊成一个大字型,一闭眼,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脏狂跳不止的声音,擂鼓一样响。他就又去摸刚刚放在手边的枪,碰到冰凉的枪管,终于安心一瞬。

 

“我们哪有赌的权力,是老天在赌。”躺在他旁边的人没睡,朱胜忠拧着眉头看过去。

 

“八十八师五二四团一营,齐家铭。”

 

“朱胜忠,一连,三排七班。我好像见过你。”他看这人安安静静地平躺好,外套整齐地叠好枕在脑袋下。不像个兵,倒像个书生一样。便问:“为什么当兵?”

 

齐家铭没有立即答,沉默一会,才说:“大扫荡,进了我们村,他们要欺负我小妹,我小妹脾气大,一根绳子吊死在了梁上,我妈看了眼,转头跟着投了井。我原来也怕杀人,杀鸡还行,杀人不行,我都不爱和人打架。可那时候我就想,他们全都该死,我的小妹,我妈,那么好的人都死了,他们哪一个还配活着。”

 

他非常冷静地说完,还轻轻笑了一下,温厚的一张脸上眉目疏展,不带什么情感,至少朱胜忠没看出他是怒是悲。大概人被一种情绪浸泡久了,反而会不动声色,将所有外露的心思内化,层层累压,消泯在最深处。

 

“你呢?有家里人吗?想家吗?”齐家铭反问他。

 

“我老子什么都不会,就打老婆儿子在行,那个家。”家这个字太陌生了,说出来,朱胜忠自己都嗤笑一声。“有没有,没差。”

 

“怎么会,父母仍在,你想回,就总还有地方回。”

 

他们睡在二楼的楼梯转角,几步开外,一块窗子白天被打破了,没有补,此刻无遮无拦的敞着,卷进非常凉的一阵风,齐家铭捂住嘴咳嗽了几声。朱胜忠便扯过旁边一片不知盖过什么的帆布,腾起一股呛人的灰尘的味道,随意搭在两个人身上。他们旁边的小湖北睡迷糊了,此时也知道喊冷,齐家铭就笑,匀出一些布,盖在他瘦削的身板上。

 

“明天谁冲锋?”无言半晌,朱胜忠突然问。

 

齐家铭眼都没抬,他已经理好临时的被子,规规矩矩地躺好,准备入睡。

 

“当然是咱们,你还指望谁?”

 

 

3.

睁开眼就在死人。

 

在四行仓库,时间不能再用天来算了。他们用分钟,用秒,枪响一声,就是一秒。他们算着,今天什么时候会过去?那个布什么尔的会议什么时候开?他们还能撑多久?

 

“还有多少!”齐家铭声嘶力竭地问。

“三个人,都准备好了!”炮火震天响,对方同样用喊的回他的话。

 

一共十个人,跳了七个,他认识其中的五个。他们跳下去,崩开的血肉飞得老高,都溅在他的脸上,腥臭、温热,糊住他的口鼻,让他几乎忘了该怎么喘气。

 

“我跳!”齐家铭扔下枪,把旁边的人往身后一拉,他个高腿长,攀住两边的墙,一步便登上窗棂,整个人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。下面都是炸起来的碎石和烟尘,迷雾一样,他看不清,可心里清楚,下面就是日本人,是要来亡中华的国,灭中华的种的日本人。

 

他纵身欲跳。

 

有人却在身后,一把拉住了他。

 

齐家铭杀红了眼,他的嗓子都要被毒气和烟尘熏废了,可还是不管不顾地嘶喊:“放手!我去和狗/日的同归于尽!”

 

“下面撤了!你好好看看!你跳个屁!齐家铭,你下来!”那人把他往回拽,喊得他耳膜发紧。

 

他的脑子被枪炮震成一团浆糊,脚一踏到地面,几乎立刻跪倒了下来。他其实一直有点怕高来着。

 

朱胜忠拍他的脸,喊他的名字,要唤回他的神志。

 

齐家铭直愣愣的看着他,攥着他的手臂,那么用力,疼得朱胜忠额头青筋一跳。

 

“他们哪是人,他们哪里当我们是人过。他们是畜生,他们连畜生都不如。”齐家铭提着最后一口气,说完这两句话,眼泪顷刻涌出通红的眼眶,冲刷过脸上斑驳的血沫和灰土,再流下来,像是一道道血泪。

 

所有的士兵都在发抖。他们自己都不知道,握着枪,眼睛雪亮,站得腰板笔直,可一停下来,就开始控制不住地抖。齐家铭抖得更厉害,像是风雪中枝头最后的一片枯叶,他的身上还绑着十包炸药,鼓鼓囊囊的硌在他们中间,一炸开,轰,整个人便会碎成块,碾成粉,风一吹,散到天涯海角。

 

朱胜忠紧紧抱住他。

 

 

4.

夜里的苏州河是静寂的深渊。

 

朱胜忠坐在仓库正中的大窗边,往对面望。

 

他肩膀的伤口是刀生生劈裂的,深可见骨,轻轻一压,就有淡黄色的脓水流出来。没有消炎药,也没有吗啡,伤口也许会感染,可那是几天后的事了,太远了,到时候能不能活着都要两说,此刻实在没必要为未来的事情伤神。朱胜忠就打掉齐家铭给他处理伤口的手,懒洋洋地往后面的沙包上一靠,去盯对面的灯红酒绿。

 

苏州河静静地流,不问世事,也不管生死,就那么黑漆漆地一横,这边是地狱,那边却是烟火人间。人们生活,柴米油盐,嬉笑怒骂,有心情了,还要打牌唱歌,歌声隔着窄窄的一条水传过来。

 

朱胜忠读的书不多,不然就会知道这一点不稀奇。商女不知亡国恨,隔江犹唱后庭花。自古有千百的民族崛起、衰落,一朝天子一朝臣,可百姓不会变,他们生息繁衍,在这片土地上自顾自地生活,只要刀子不落在他们头上,便无所谓千秋功业,谁主沉浮。

 

后来歌声变了,变成吴侬软语的哼唱,传过来的曲调很缠绵,只有一句听得清楚,说的是“花好月圆,人长久。”

 

朱胜忠突然说:“唱的真好。”

 

齐家铭便也直起身,陪他听了一会后,才又低下头去找东西,露出一个软软的发旋给他,在那里晃来晃去,晃得人心软成一片。

 

朱胜忠想说点什么,可是搜肠挂肚,找不出一句好话,一时间非常懊恼。他书真的读的不多,当初村里开私塾,他贪玩,根本坐不住,夫子要他念诗,一行七个字他错四个。他觉得念书没有用,念书救不了他成天哭的娘,念书也杀不了他那个混蛋爹。可此刻,他突然好像回忆起一些诗里的字句,它们奇妙的排列起来,传达出一种模糊的氛围和情感。千丝万缕,缠在他心头。他就想说些什么。

 

“你……扌喿!”朱胜忠只说出了一个字,就突然大叫一声,原来齐家铭刚刚趁他愣神,眼疾手快,把最后一点洋酒洒了上去给他消毒。

 

“你他娘的想杀了我啊!”朱胜忠疼得头皮发麻,完全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,只能怒骂一句。

 

“早杀了你好过你自杀。”齐家铭笑得眼睛都眯起来,又去缠纱布,他手很大,又稳,拎着干净的纱布拥抱一样环过朱胜忠,缠几圈,利落地打上结。

 

朱胜忠就咕哝着找话:“喂,要是不打仗,你会做什么?”

 

“我?做木匠吧,以前和师傅学过,他说我有点天赋。或是唱戏也行,我也挺喜欢。然后呢,就做好我的活,娶妻生子,好好过日子。我妈老早就想抱孙子了。”他提起他妈妈,还是很镇定。

 

“好在我还没讨老婆。”朱胜忠又看了对岸一眼,夜深了,生意歇了,可灯牌还在亮。“不然不知道还能不能这么硬气的守在这。肯定想在对岸有个房子,又安全,又暖和,干粮和水都足足的,我就把她们藏在里面,风吹不到,雨淋不到,炮弹打不到。”

 

他低下头想想,又反悔:“不对,那就应该更硬气了。想着她们,更不能让小鬼子越过这桥一步。”

 

齐家铭给他赤/裸的身上披好外套,打扫换下来的沾血的纱布,随口说:“想的挺好的,这叫什么来着?对,金屋藏娇。”

 

金屋藏娇?朱胜忠把这个词在舌尖咬了一遍,细细品,然后他嘴角一翘,说,这词不错。

 

齐家铭忙活够了,终于坐在他身边,调笑他:“还是先把你自己藏进去吧。你看你长的这个样子。”

 

朱胜确实长的好,虽然成日灰头土脸的,可是遮不住刀刻出来一样锋利端正的五官,他又高瘦,当过兵沾过血的男人,眉眼深沉,走路带风,应该是比当时最出名的电影明星都有范。他想要是朱胜忠问:“什么样子?”他可以这样回他。

 

可朱胜忠的心被另一件事牵扯着,对齐家铭的调侃视若无睹,他只是说:“齐家铭,等打完这一场仗,等我们胜利了,等小日/本全都死绝了,我们再回来这里,好不。买不起房,我们也可以在对面吃一顿饭,住一次店,那时候我们再从那边看这边,那得是,完全不同的了吧。”

 

“行啊。“齐家铭笑,大眼睛亮亮的,也像有了一点兴致的样子,畅想道:“端午给我讲了,我们现在在上海,上海只在我们国家的中间,往北还有东北、华北、西北,和我家那边一样,夏天凉,冬天冷,下的雪能埋到人的大腿。往南还有一片山河,东南、西南,还有一个海南,全年都是热的,不下雪。到时候,我们可以一起去看。”

 

窗外的曲子又换了,零时一过,天空突然闪过一片白光,不是炮火,不是探射灯,竟然是烟花,炸开来,照得黑夜像白昼一样发亮。

 

朱胜忠在一瞬间看清齐家铭脸上的神采,听到他说:“那该是完全不同的世界。”

 

该是完全不同的世界。

 

 

5.

朱胜忠站在外面守着,面前的石门前天被流弹打穿了,碎掉一大块边角,阂不严实,他听见谢团长在里面怒吼。

 

一个小时后,特派员走出来,帽檐压得很低,可朱胜忠就是能看出来,他流过泪,他在里面好像什么都没说,或是声音太小,没能被听见。

 

门半掩着,谢团长一动不动地坐在里面,要融进他身后那副壁画里一样,特派员走了两步,又停下来,回头看。


“中民,记住,有些牺牲是没有意义的。”

 

他就记住了这一句。

 

朱胜忠一动不动地站在泼洒的水下,被久违的热度冲刷得四肢攒不出一点力气。水汽腾腾涌起,他要不停的眨眼,才能看清对面离得很近的齐家铭结实的身上,交叠着的深深的伤疤。

 

可这伤疤没意义,人命没意义,输赢没意义,一时间,他也不知道什么算有意义。

 

“傻了?” 齐家铭推他一下,说:“过来,我给你擦擦背。”他的手碰到他身上,朱胜忠的皮肤便开始滚烫,他拉开他的手,问:“齐家铭,你说,意义是什么?”

 

齐家铭不明所以。

 

“我问你我们在这里,在这里抗着,有没有意义。”他突然有点火气,其实他心里清楚的,可就还是想齐家铭说给他听。

 

“你觉得有,就是有。你觉得没有,就是没有。”齐家铭往头上打香皂,仔细搓,回答的这一句,不知是真心还是敷衍。水慢慢冷了,齐家铭把沾满肥皂沫的头伸到水下面,又喊他,快洗,热水要没了。

 

有没有意义,意义又是什么呢?

 

在很多年后,在问了自己很多遍后,朱胜忠终于能懂。原来意义已经不在他们这里,不在一个终将被攻克的四行仓库,不在这一隅的上海,甚至不在这四百人是不是够坚守,是不是够英雄。

 

意义在对岸,在四万万人,在中华民国,在世界,在未来。若能让所有人看到、知道、体悟到,人间仍有正道,血性仍存吾心;若一个民族永远记得他的先辈是如何舍生取义,守护山河;若从此以后,我们以史为鉴,长鸣警钟,不敢再坠青云,受外侮。死,何所惧,何有悔。

 

这便是意义。

 

 

6.

“看看这是什么!”刚刚签完字,齐家铭便走到朱胜忠身后,朱胜忠在整理军服,被他一拍,放下手里的东西,慢慢回过头去看。

 

是一朵花。黄色的,花瓣小小的,根茎细弱,是非常常见的那种野花。齐家铭看着朱胜忠接过去,笑:“你想不到这鬼地方还长花吧。”

 

哪里都会长花的。家里的花盆会长,山间的沟渠里会长,甚至极寒酷暑,也长一些。人们都以为花很娇嫩,其实他们也很野,娇惯着能长,苦难着,也能长。

 

这片土地,本来就是该开满鲜花的。

 

朱胜忠想起齐家铭刚刚一把按住自己的肩膀,走上前时的背影,情绪突然有点失控,忍不住质问:“你他娘的说话不算话!我们不是说,不是说……”说过什么?朱胜忠说不下去了,那样的话,只在那个晚上说的出口,换个时间再想,就觉得异想天开得十分可笑。

 

送他花的人奇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留下不是好事?那冲桥,大敞四开的,多危险啊。”

 

朱胜忠气得瞪他一眼,齐家铭还是笑,几天里,他笑的方式好像都变了,凉意褪去,变得真心又用力,暖意洋洋。他攥着的手松开,掌心就出现一个拇指大的小屋子,木头做的,非常精巧,殿堂楼阁,五脏俱全,连小小的露天阳台,都和对面的一模一样。他师父说的不错,他确实有些天赋。

 

“这里只能找着木头。”齐家铭把它递过去一些,莫名有点窘迫,舔了一遍下唇,才说:“要是还能再见,等我赚钱了,给你换成金的。”

 

朱胜忠咬紧牙关,不收。他还拿着那朵花,一动不动,磨着后槽牙,脸色阴沉地立在那不知跟别人还是跟自己置气,像个傻子,特别可爱。

 

齐家铭就把那个小房子放进朱胜忠胸前的衣兜里,又拍两下,确认一样。然后他才揽过朱胜忠,抵住他的额头,两个人脸贴着脸,鼻尖都磕到一起。朱胜忠的额发很长,刺得他眼睛痛。齐家铭就闭起眼睛,深呼吸,又说刚刚他替朱胜忠走上前时说的那两个字。

 

“活着。”

 

活着,好好活着。你的未来,民族的未来,要活着才能看到,要活着才会有。

 

齐家铭说的那么恳切,那么深重。就好像他的人生,兜兜转转,拥有又再失去,到头来,只剩下这一件愿求。

 

 

7.

从晚清始,整个华夏大地风雨飘摇,是一座被虫蛀的高楼,呼吸间,都有楼板腐朽的声音。侵略者便像是食腐肉的秃鹫,闻风而来。物竞天择,弱肉强食,列强们总是这么说的。

 

在齐家铭走后,在八佰中的大部分人走后,人间依然如旧。国军一退再退,直退到长江以北悉落敌手。朱胜忠随新编的队伍匆促南下,保卫首/都。南京于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沦陷,日军屠城,中国人的眼泪流尽了,终于便只剩下血,沸腾的血。特派员看得很清,战争就是政治,七十万人做不成的事,四百人就更不能做成,战火从来不会在一朝一夕间停歇。

 

但四行仓库的故事,终于变成后来整个中华民族时局的缩影。

 

在其中,有人怕,就有人敢;有人退,就有人进。始终弱而不屈,哀而不伤。灿如星火,生生不息。

 

等朱胜忠终于又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,民国已经成为旧历,崭新的共/和国在华夏的土地上站立起来。四行仓库,也竟然变成了一个景点。上海迁来变去,只留这个地方一直没动,灰矮破旧的一栋房子,格格不入的竖在那,累得周围的房价也不好。上面不让动,市民也不敢动,说这楼里有太多亡魂,煞气太重,不吉利的。

 

朱胜忠年逾古稀,一步步走进来。妻子女儿跟在他身后,女儿又牵着他的孙女,小女孩走走,突然喊:“爷爷!你看!这里有一朵花啊!”

 

他的左眼早被枪子崩飞的玻璃刺坏了,右眼的视力近些年也每况愈下,朱胜忠慢慢蹲下去,凑近些,仔细辨认,真的是一朵花,黄色的,茎叶都很小,开在岩缝里。

 

风一过,门外的树飒飒地响。

 

“齐家铭。”他失神地往门那边看。

 

孙女没有听清他的呢喃,追问:“爷爷,你说什么?”

 

他站起来,想敬军/礼,又想起,他们早都不再是军/人了,再见面,应该握手致意,道一声好久不见。他想象那个场景,想象齐家铭老去后的样子。

 

在四行仓库的旧址里,春风满楼,花又要再开,拦不住的光阴往前狂奔而去。

 

他轻声说:“齐家铭,我回来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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